落叶成诗好个秋

    □ 阿苇

    暮秋晨练，慢跑在东盐河绿带的林荫道上，三三两两的秋叶不时迎风飘舞，地上已是一片斑斓。沿着铺满秋叶的彩色小径，到了盐河西岸，见一片银杏林，晨光中高大秀美，金叶婆娑，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，美如神话里的仙树。那飘零的落叶，是一抹温暖的金黄，为大地添上一件柔和的外衣。它们一片一片，从枝头轻轻旋落——那是秋天送给大地的礼物。小扇子般的叶片，有的在空中悠悠打着转，仿佛与秋风共舞；有的安静地躺在地上，那金灿灿的叶片在树下落了一层又一层，宛如铺就了一条金色地毯。走在满地金黄的树丛中，静听脚下“沙沙”的声响，步伐轻快，心情也跟着明亮起来，像是缓缓步入一个宁静的童话世界。

    此刻的灿烂金黄正是银杏的高光时刻。从自然界汲取的养分凝为一树的璀璨全部释放，银杏仿佛把自己点燃，变成一树金箔，照亮秋日的寂寞。《诗经》中说：“彼采萧兮，一日不秋兮。”是啊！银杏叶在岁月的风里轻摇曼舞，那一树的金黄，是树对秋的眷恋。它们曾在枝头静默生长，直到这个季节，才迎来自己最灿烂的时刻。而后，它们松开手，从容地告别枝干，拥抱大地。明知即将化作泥土，却无怨无悔。因为它们懂得，自己的离去，正是为了树木在来年轻盈地生长。它们用这样的方式，为大地献上最后的、也是最美的赠礼。

    在河边小憩，弯腰拾起几片秋叶端详，红叶若浸，叶脉沾霜，掌中顿觉一股凉意袭来。抬眼望去，秋日的荷塘一片肃杀。曾是“水面清圆，一一风荷举”的田田华盖，如今边缘焦脆，蜷缩如一只倾听的耳。叶面被风雨蚀出万千孔洞，像一张布满岁月印记的桑皮纸，脉络却依然清晰，倔强地撑起一片破碎的版图。它斜斜地倚着，仿佛一触即碎，却又在风中微微颤动，执拗地不肯落下。“荷尽已无擎雨盖，菊残犹有傲霜枝。一年好景君须记，最是橙黄橘绿时。”苏轼的这首诗不禁让我心生感慨，此刻秋风瑟瑟，万物都改变了他们的面貌。只有这五彩缤纷的落叶，扮靓了一年又一年的秋梦。

    愈到深秋，千树万树的红叶，便愈加红艳。霜降以后，海上云台山的枫树湾似油画一般铺展开来。立于山下，极目远眺，漫山遍野层林尽染，经霜的枫叶像燃烧的火焰，山林中还夹杂着银杏树的金黄、板栗树的褐、柿子树的橘红，以及金镶玉竹的苍翠，层层叠叠，绚烂多彩，恰似大自然打翻了调色盘。或红或黄的落叶，一片、两片，轻悠悠地飘落到山涧小溪里，随波逐流，就像无数只小船，顺风轻荡，奔向山下的池塘。此刻，我若是一位多愁善感的诗人，便会捻一枚落叶，轻蘸笔墨，寄一张深秋的明信片给岁月，饱含对秋意闪耀枝头的欢乐，对生命的遐思和感悟，亦有对流年的感恩和珍惜。

    漫步林间小径，寻得几株柿树。只见树上仍有几片叶子在风中战栗，红灯笼般的柿子悬于光秃秃的枝头，橙黄橙黄的煞是惊艳。而被深秋的雨水染红的柿子树叶，一簇簇、一堆堆欣欣然静卧于树根处、乱石中。柿树的叶片，肉质肥厚，即使经秋霜打过，也不凋残、不蜷曲，直到寒风肆虐、霜花渐融，叶柄耐不住重量，变脆脱落，叶片这才恋恋不舍地离树而去。

    我伫立良久，茫然眺望着眼前的景象。该离的总归要离，这是大自然的规律。与其如柿树叶般恋恋不舍，倒不如像银杏叶那样飘逸潇洒地拥抱大地。不是吗？自暮秋始，大自然便是落、是俯、是寒、是冰、是冻、是雪，一幕幕、一场场、一茬茬……万物都在为明天、为寒冬做着准备，该飘零的飘零，该蓄势的蓄势，该雪藏的雪藏。秋去冬来，四季的交替，时间的轮回，没有必要不舍，更无须忧伤。

    落叶是秋的诗，带来了秋的气息、秋的寂寥，还有秋的美妙、秋的思绪。尽管秋终将落幕，冬悄然登场，但生命的过程仍将延续。无论银杏叶的金黄、枫树叶的火红也好，还是柿树叶的肥厚、荷叶的焦枯也罢，他们都以自己唯美的方式告别大自然，灿烂了季节，扮靓了世界。那一片片秋叶，缤纷了岁月，唯美了秋天。它们以飘零的姿态，诉说着生命的意义——提醒我们，万物有轮回，一切存在都值得感激，无论繁茂或凋零，都自有其沉静的韵味、隽永的诗意……

    落叶成诗好个秋！五彩斑斓的落叶，宛如一道清雅淡然的诗词，几多落寞，几分沉着，在这万籁俱寂的暮秋时节，闪耀着独特的魅力。不是吗？在这如诗如画的人间最美季节，总有一片落叶，沐浴秋日暖阳，氤氲着一份细腻的情感，丰盈了秋的诗情画意，陶醉了你我的心田。